病中惊坐起（1 / 3）

程绪宁感到很不好。

她在那个混沌的世界已停留了过长时间，好似自上古到今日那般久远。她承受的早已不仅是身体疼痛，还有一种她从未经历过的、灵魂深处的啃噬啮咬。

为什么我会在这里？程绪宁在心中大喊，她好想找到家的方向。

于云端漂浮，身下的云朵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，她俯身靠在云上，如同驰骋如龙快马，快马向下俯冲，程绪宁抬起头，发现她正在夜晚的星空中飞行。

原来在天上飞着，能将眼下的世界俯瞰得如此清晰。

左下方，一条曲折蜿蜒如巨龙脊背的凸起——那是多罗山脉，山脉如盘蛇般包裹着、护佑着的那些鳞次栉比的房屋，她认出来了，那是她曾经的家，那是朗月国人居住的地方！

视线再往上移，朗月皇宫好似圆月倒映在水面般，仿若天上宫阙，月亮正圆，此时正值一年一度的月神节。

月神节是朗月最为重要的节日，在这满月时节，举国同庆，祈愿月神长长久久护佑朗月国千秋。

皇宫里有个身影……看起来是这样熟悉，程绪宁的双眼突然睁大，她竟见到了母亲！

母亲比自己记忆中年轻一些——程绪宁不由感叹：妈妈真美！

她此刻正与先皇后在观景台上聊些什么，朗月皇帝正在后方与祭祀司铎把酒言欢。

万家灯火齐明，在这丰饶明亮的朗月皇宫，程绪宁见到了她慈祥的外祖父，然后，她见到了父亲。

父亲如珠如玉地抱着一个襁褓，小婴儿从他怀中探出了脑袋——这是我吗？

程绪宁心想：原来，我曾是那样小呀。

母亲从观景台处回来，从父亲手中接过女儿。那小小一只藕一般的手臂，被母亲亲了又亲，家人们围坐在一处，一同看着小绪宁可爱的睡容。

母亲将自己抱在怀中，小婴儿依恋地把小小的脑袋靠在她身上，小绪宁嘴角吐出了一个泡泡，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。

天空中飘荡的视线继续往下，程绪宁的目光进入了自家楼台。

自己竟已长大了一些，这日，外祖父特意为她买了糖葫芦偷偷塞给她，她的嘴角还粘着糖粒。小绪宁笑闹着抱着外祖父的手臂撒娇，外祖父小声叮嘱道：“可千万别让倩儿知道了。”

视线往上，月色下，父亲和母亲靠在一起，二人缱绻万分，就着月光品着佳酿。

小绪宁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小床熟睡着，她身上盖着薄被，一只白嫩的小脚从床沿探出。

“宁宁睡着了，今日可是调皮坏了。” 父亲一边说着，一边温柔地为母亲披上披肩。

“父亲带宁宁玩疯了一整日，下午他们二人还偷吃了糖葫芦，连晚饭都吃不下。我虽是板起脸来训斥她，她却只知道跟我撒娇。” 母亲顺势握住肩上丈夫的手，笑着摇头。

“还不是因为宁宁心里明白我们疼爱她，这才有恃无恐，总那样调皮。不过，她爱与亲近之人撒娇，这还不都是向你学的，是以，你也不好责怪她。” 父亲宽和，一点儿都不生气。

“如此说来，那倒也是。”母亲程清倩点点头：“不过话说回来，这会撒娇的女孩儿，才有人疼呢。” 她笑嘻嘻地将丈夫拉到身旁面对着自己。

窗外的月光是多么地动人啊。

只可惜，只一会儿，马上便下起了雨。

程绪宁看见了厚重的乌云，乌云往下是外祖父沉重的病榻。外祖父年纪并不大，还是个爱笑爱吃糖的慈祥老人家，可这一刻，已到了他生命的尽头。

外祖父虽已离去，可他宽厚的手掌仍紧紧抓着小绪宁的手不放。

小绪宁正用尽力气，试图想让外祖父醒过来，哪怕就只是摸摸她的头也好啊。

她哭喊着：“不要走！外祖父不要走，宁宁不要你走！” 她太难过了，哭得就快要喘不上气。

母亲在一旁止不住地流泪，父亲站在母亲身后，双手搭在母亲肩上无言安慰。

程绪宁在云上看到这一切，病床前小绪宁脸上的泪、和十岁的程绪宁心中的泪，此刻相融到了一起。她透过迷蒙的泪水，看到了一个变形的世界，在那个扭曲的、迷幻的世界中，母亲已在弥留之际。

“宁宁，人终有一死，我这一生过得很幸福，并没有什么遗憾的，我只是，担心你今后该怎么办……” 这一次，小绪宁连眼泪都没有流了。

她所有泪，都是由心口最热的血所化成，此刻，眼泪却全然忘了眼睛才是出口。这些热泪倒行逆施，只往她心里头流。

小绪宁像一只呆呆的木偶，她跪在母亲床前，耳边只能听见铜钟敲击后的余响，母亲的声音变得很轻、很轻，直至她再也听不见。

“母亲，你说什么？宁宁听不清楚，母亲，宁宁听不见！”她抬起小脸，圆圆的眼睛盛满了痛苦和迷惘。

母亲微笑着用手抚着小绪宁细软的头发，她温柔地对女儿说：“宁宁是个